4月19日上午,在一间老房子里,71岁的姜花格坐在一架传统的木结构织布机上,脚踩踏板、手拿梭子,正在聚精会神地织布,整个房间响起多种层次的织布声。
暮春的阳光穿过老旧的玻璃门,照在姜花格身上,织布声在房间里一遍遍地重复,这声音穿过农家小院,飘在邻近街巷里。
姜花格是山东省滨州市沾化区黄升镇大姜村人。她17岁学会纺线织布,除了冬闲时节,她都要按照生产队的安排下地干活。
“地里的活再累,我中午都要织上一个来小时,我太喜欢织布了。”姜花格说。
土地承包到户后,干什么活自家人说了算,姜花格就很少下地,专心在家里当织女。地里活多,农忙时丈夫姜花盈忙不过来,想让姜花格先把织布机放放,帮着下地干活,姜花格却只想在家里织布。为此,夫妻俩没少吵嘴。
“那时,除了做饭,我白天都在织布,天长时一天织10多个小时,从没觉得累,我爱好织布这个活。”姜花格说。
她那时一天织的布,能做成一床床单,拿到集市上可卖40来元,除去成本,挣一二十元钱。一天挣这些钱,在当时是很高的收入了,姜花盈因此也把地里的农活全揽过来,让姜花格一年到头在家里织布。
姜花格织出来的布,除了用来做床单,还用来做汗衫。“我那时体力好,一年能织出600多米长的布。”她说。用这种布做出来的汗衫吸汗,夏天穿着凉快。城乡经济活跃起来后,姜花格的妹妹到县城卖服装,顺带着帮姜花格卖床单、汗衫。
早期,姜花格是用自己纺的线织布。改革开放后,市场上有了质量越来越好的棉线,姜花格便买线,不再纺线,专心织布就行,这让她很高兴。她织的布质量好,在周边渐有了名气。用织布做成的床单、枕头(两个)组成三件套,因布上有织出来的红色双喜字,她的三件套成为当地喜礼用品。亲朋家的孩子要结婚,卖三件套送去,显得很喜气。三件套能卖140多元,姜花格一天多就能织出来,刨去成本挣30多元钱。
手机上兴起微信朋友圈后,姜花格的两个女儿就在朋友圈里帮助母亲卖老粗布做成的东西。也有人劝姜花格在网上开店,她说自己一个人织,织不了多少,不值得在网上叫卖。
从2015年开始,区里、镇里组织与传统文化相关的展会时,就让姜花格带上家里的织布机,现场织给人看。参加了几次展会后,她对女儿说:“我只上了一年学,认识的字少,参加展会没法给人留个姓名地址,你们给我印点名片吧。”
女儿给她印了两盒名片,至今还剩下不少,因为手机号换了,她就把每张剩下的名片一一用笔划掉旧号,写上新号。
“现在身体不如以前了,以前一天能织10多个小时,现在一天只能织六七个小时。时间再长了,腰椎、肩肘都受不了,这是长年织布落下的毛病。”姜花格说。两个女儿都劝她少织布,走出屋子,多和邻居聊聊天,她说:“人活在这个世上,就得干活。”
前些年,有人儿女结婚,前来定制婚房的床上用品等,姜花格根据要求的尺寸、样式、花色为客户织布。这几年她不再接这种活了,因为这种活有时间要求,客户又往往急着用,她在要求的时间内织不出来。“我现在两天织不出一件床单子,一天也就挣个二三十元钱。现在生活条件这么好,我织布不只是为了挣钱,主要是因为爱干这个活。”她说。
姜花格拿出几件做好的床单,展示给记者看,一脸地骄傲。“我织的是4缯布,什么花样、颜色都能织出来,细看织出的图案是立体的。”她说。她用自己织出的布做成的床单,2.3米长2米宽,能卖到260元,她织出这样一件床单所用的布要3天时间;2.5米长2.5米宽的,卖350元,她织出这样一件床单所用的布要4天时间。
织4缯的布,要用4个脚踏板,两只脚要在4个踏板上按样式、颜色等的要求,每次准确地踩下其中一个踏板,同时手眼配合着穿梭子、推绳框。“手脚一个失误,织出的花就错了。”她说。
中午时分,姜花盈从自家的冬枣园干活回来。他坐在一边看姜花格织布,指着织布机,一一为记者说起他改造这台织布机的地方。姜花格织布时,如觉得织布机哪个地方不顺手顺脚,会木工活的姜花盈就改造一下织布机。
对记者一口一个老织布机的说法,姜花盈忍不住进行纠正:“这台织布机才用了30多年,上百年的才叫老织布机。不过,这台我改造的织布机,是我见过的织布机中最好用的。”说这话时,姜花盈很是骄傲,完全忘了年轻时因妻子不下地干活、只想坐在家里织布的事儿。
每一次穿梭,姜花格都要用两只手的指关节推碰一下绳框,指关节因此结了厚厚的一层老茧,而她织布时指关节每次推碰绳框的地方,已经形成两个光滑的圆窝。
记者坐在一边,看着姜花格织布,她踩踏板、穿梭、碰推绳框等动作富有节奏,精准到像是在复制上一次的动作。她每秒穿梭一次,间隔几乎相同。“现在手慢了,年轻时织得还要快。”她说。
在响满织布声的房间里,记者按姜花格54年来的织布过程,粗略算了一下姜花格的穿梭次数:不少于5亿次。
5亿次以上的穿梭,让71岁的姜花格织起布来如此富有节奏感。没有苦功夫,成不了大国工匠。只上过一年学的普通农村妇女姜花格,岁岁年年的穿梭中,真正成了大国工匠。(记者 孙成民 通讯员 贾海宁 巴真真)